19岁的“四冠王”曾经怎么都游不过别人,也做过看台选手
·潘展乐在多哈游泳世锦赛。
他曾经“怎么游也拼不过别人”,
也做过“看台观战选手”。
作者:冯群星
“这块金牌要是在大年初一拿就好了,给全国人民献礼。”潘展乐一边向镜头展示金牌,一边认真地说。
当地时间2月11日,在2024多哈游泳世锦赛男子4×100米自由泳接力决赛中,潘展乐和队友季新杰、张展硕、王浩宇以3分11秒08的成绩,力压意大利队和美国队摘金,为中国男子游泳创造了历史。
担任第一棒的潘展乐游出46秒80,打破男子100米自由泳纪录。而在当地时间2月15日,他又以47秒53的成绩夺得冠军,首次摘得世锦赛个人项目金牌。
·中国队在多哈游泳世锦赛男子4×100米自由泳比赛摘金。从左至右依次为王浩宇、张展硕、季新杰和潘展乐。
2023年,潘展乐曾在全国游泳冠军赛上打破100米自由泳亚洲纪录,因此被泳迷称作新晋“亚洲飞鱼”。
那时候,他将此视为“商业吹捧式”的鼓励,认为自己还远远不够格。他告诉环球人物记者:“接下来要继续努力,能在奥运会、世锦赛上拿到金牌,才算是真正的‘飞鱼’。”
潘展乐,恭喜你成为当之无愧的“世界飞鱼”!
人狠话不多的“i人”
男子100米自由泳的意义,堪比田径比赛中的男子百米飞人大战。该项目统治者长期以来都是欧美选手。
可以说,潘展乐的突破,将中国男子游泳带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。
接力赛夺冠后接受采访时,潘展乐的语气却相当平静。他淡淡地说:“其实赛前我就跟教练讲,这次比赛,今天这个状态,可能会有惊喜,但没敢明说,怕说了就失灵了。”
这种“人狠话不多”的冷静和酷,环球人物记者去年就领教过——亚运会开赛前,潘展乐在上海的东方绿舟训练基地接受了环球人物记者专访。
他穿着写有“乘风破浪”的红色队服,摄像师调了几次机位,以防他的大长腿一不小心出画。
·潘展乐接受环球人物专访。
如果不看世界纪录的光环和192厘米的惹眼身高,19岁的潘展乐就像生活里随处可见的呆萌大学生。
训练闲暇时,潘展乐会玩“开心消消乐”,听周杰伦和英国摇滚乐队COLDPLAY(酷玩)的歌,或是在微博上“吃瓜”、看可爱喵星人的图片、搜集搞笑表情包。
摄像师调整机位的间隙,他随口念出两个感兴趣的热搜词条,分别是“明星偷逃税为何屡屡发生”和“普通人如何成为亚运火炬手”。
·潘展乐和小猫玩耍。
他也做过网上很火的“MBTI人格测试”,结果显示人格类型是“ISTJ”——I代表内向,S代表实感,T代表理智,J代表独立。
从采访表现来看,他确实是标准的“i人”,每句话说10个字已是极限,几度想要起身逃离。
被问到“喜欢在教室里上课还是在泳池里游泳”,他答:“现在吗?现在我更喜欢在教室里上课,因为坐在这儿接受采访挺尴尬的。”
记者:“哈哈哈(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)……那平常呢?”
他不假思索地说:“游泳。”
的确,游起泳来,呆萌少年便展现出另一番惊艳模样。
在蔚蓝的泳池里,他冷静、自信、舒展、迅捷,像一条所向无前的鱼。
·潘展乐在训练。
按照人格测试说明,“ISTJ”型人不喜欢说废话,而是会分析周围环境,根据事实采取最为切实有效的行动。
虽说网络测试多少带些“玄学”,但在队友看来,这确实很符合潘展乐的个性。
他似乎羞于展露自己的努力、刻苦,总是以“我很混”“喜欢偷懒”“不记得了”一语带过。
可谁都能想象,在国家级的平台上高手过招,输赢只在毫厘之间。
有人两三天不下水就会失去水感,需要与水的浮力、阻力和温度重新磨合,找到那个最为精妙的平衡点。
如果仅凭天赋,断然不可能坚持至今。
“看台观战选手”
潘展乐的微博名称是“看台观战选手”,颇有些“喜剧人”色彩。
这名称源于2021年12月的第15届短池游泳世锦赛,那是潘展乐职业生涯中第一次世界大赛,但他参加的单项比赛均未晋级决赛,只能在看台上观战。
·潘展乐在第15届短池游泳世锦赛。
此后两年间,他飞速进步,并在2023全国游泳冠军赛上以47秒22的成绩打破100米自由泳亚洲纪录,世界排名升至第一。
发生了什么?潘展乐也说不上来,只知道按照教练的要求,全力以赴地做好每一次训练。
“每一米要用多少力气,都是在训练中形成的肌肉记忆。把训练的感觉带入比赛中,保持好的状态,成绩就会提升。”他说。
过去的所有比赛中,印象最深的一场是什么?
让记者意外的是,潘展乐的答案不是个人赛,而是2023年的福冈游泳世锦赛——他与徐嘉余、覃海洋、王长浩组队斩获中国男子4×100米混合泳银牌。
中国游泳军团首次登上该项目的世锦赛领奖台,并创造新的亚洲纪录。
·覃海洋、徐嘉余、潘展乐与王长浩(从左至右)在福冈游泳世锦赛男子4×100米混合泳决赛后。新华社记者张笑宇摄
潘展乐回忆,前三棒之后,中国队勉力维持在第三名。“我跳下去的时候已经快第四名了,当时就想着全力拼,别留遗憾,最后游了46秒62,拼死守住了第二。”
他说,先有国家荣誉,才有个人理想。
如今,在2024多哈游泳世锦赛男子4×100米自由泳接力决赛中,潘展乐和队友们火力全开,中国队首夺男子游泳接力世界冠军,实现历史性突破。
而在刚结束的男女4×100米自由泳接力决赛上,潘展乐与王浩宇、李冰洁、余依婷以3分21秒18的好成绩夺金,再次实现历史突破——自2015年世锦赛设立该项目以来,冠军始终由澳大利亚队和美国队包揽。
加上男子4×200米自由泳接力项目,潘展乐在多哈已经拿到了四枚金牌。
“看台观战选手”,曾经的自我鞭策,如今已成了少年口中的“凡尔赛”——这一网络词语,指的是“看似抱怨、实则炫耀”的说话方式。
“自从取了这个名字,我就再也没上过看台。”他说。
“迟早能拿到冠军”
潘展乐的家乡温州曾连续多年被评为“全国游泳之乡”,全市有百余家游泳场馆。
在这样的环境下,游泳成了自然而然的选择。起初只是父母为精力旺盛的小孩“找个课余的事做”,但他很快展露天赋,7岁被选入温州体校。
当时的教练王士记得,潘展乐个子小小的,不太爱说话,训练时极为认真。在游泳队,表现不好的孩子会被罚多练,但对于“超级喜欢游泳”的潘展乐而言,“惩罚方式是不能下水,这样他反而觉得特别难受”。
进体校的第一年,潘展乐在温州市第十五届运动会中获得50米自由泳、100米自由泳、200米混合泳、400米自由泳4项个人冠军。 次年,他又在浙江省第十五届运动会中拿到4枚金牌。
·潘展乐在浙江省第十五届运动会摘金。
2018年,潘展乐被选入浙江省游泳队,师从曾经指导过孙杨的教练郑坤良。进入省队意味着成为国家队的后备力量,但最终只有少数人能在黄金年龄完成质的飞越。
彼时的潘展乐身高不足180厘米,与队友合照时明显矮半个头。拿惯了金牌的他,突然发现“怎么游也拼不过别人”。
挫败感当然有,但14岁的少年还不懂职业化竞技的残酷,只是按照教练的安排认真上好每一堂课。他说,那时候每天想着“完成训练后可以回去打游戏”,不知不觉间就“熬过来了”。
而在郑坤良看来,潘展乐的进步源自身体发育,更是源自训练扎实。平均算下来,他每天都要游上7000米左右。“从50米到1500米他都在练,不是只练短距离。去年我们还让他尝试了10公里的公开水域。”
训练虽苦,但潘展乐记得的永远是正向反馈。
从2019年开始参加全国性比赛至今不过4年多,他认为自己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低谷期。
不管是教练的责备还是比赛的失败,所有不愉快的经历和体验都像泳池中的消毒剂,很快消失不见。
或许正是这种“钝感”与稳定的精神内核,让他“从来没有讨厌过游泳”。他很清楚训练是为了自己,从不会为了向他人证明什么憋着劲儿下水。
“每场比赛不管比得差还是好,我都能及时调整回来。别人给我加油不可能真的让我快一点,别人看不起我也不可能真的让我更慢,还是靠自己。”
日复一日的稳健练习中,潘展乐迎来一次次自我突破。
2022年布达佩斯游泳世锦赛,他在100米自由泳半决赛上游出47秒65,成为中国第二位在该项目上游进48秒的选手;2023年福冈游泳世锦赛,他以47秒43的成绩获得100米自由泳第四名,与季军只差0.01秒。
如果能游出此前打破亚洲纪录的最好成绩,潘展乐可以在福冈拿到100米自由泳银牌。遗憾吗?好像也没有。
他自认为有实力冲击冠军,但最后就是差那么一点。这正是竞技体育的魅力,也是他前行的动力。
“其实比赛时我从不考虑输赢,我更追求的是突破自我、提高成绩。”潘展乐说:“世界顶尖选手的特点就是发挥稳定,我跟他们还有差距。但如果我能在训练中把薄弱点练上几百次、几千次、几万次,不把希望寄托在比赛时的临门一脚上,迟早能拿到冠军。”
不骄不躁,终至顶峰。2024年,实现目标的潘展乐说:“今天只是一个开始。”继续乘风破浪吧少年,我们巴黎再见!
·潘展乐获多哈游泳世锦赛男子100米自由泳冠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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